美教授：美国制造业“空心化”，赖不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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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美国制造业的衰退，二十多年来美国共和、民主两党政客最爱讲的一种叙事是，中国、墨西哥等是“掏空”美国北部“铁锈带”的“罪魁祸首”。但这套说法反映的远非事情全貌。

5月14日，美国米德尔伯里学院政治学系助理教授加里·温斯莱特（Gary Winslett）投书美国《华盛顿邮报》，直指美国两党之所以乐于采用这类叙事，更多是为那些怀念昔日荣光的摇摆州选民树一个“靶子”，从而给自己赚取选票。

在温斯莱特看来，美国东北部、中西部“铁锈带”衰落的主要原因并非其岗位流向了海外，而是流向了美国南方州，后者通过承诺提供有利于商业的政策环境，积极吸引了许多制造商。他还指出，总统特朗普的关税政策正在损害南方州的制造工业，并敦促美国两党和民众正视制造业流失的“真正原因”，做出改变。

温斯莱特表示，美国内部的“州际竞争”，是两党有关美国制造业“空心化”的叙事中被刻意忽略的重要部分。

世界贸易组织（WTO）去年发布的《2024年世界贸易报告》显示，在过去几十年，美国伊利诺伊州、宾夕法尼亚州、俄亥俄州等“铁锈带”地区与阿拉巴马州、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田纳西州等南方州，在美国出口中所占比重发生对调——1970年，“铁锈带”占美国出口近一半，南方州只占不到四分之一；2020年，“铁锈带”只占美国出口不到四分之一，而南方州的出口是其两倍。


1960年至2020年，美国“铁锈带”州（蓝色）和南方州（绿色）在全美总出口中的占比变化 《2024年世界贸易报告》

“这种迁移并非偶然，而是由特定的政策选择推动的。”温斯莱特称，为了吸引制造企业落户，美国南方州政府在改善营商环境、降低能源成本、简化审批制度等方面，都做出了不少努力。
美国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经济系助理教授西缅·奥尔德（Simeon Alder）等人2018年的一篇研究发现，劳资冲突是“铁锈带”衰落的主要原因。温斯莱特表示，相比之下，南方州的“工作权法”（right-to-work laws）提供了更大的运营灵活性，吸引了更多资本。

所谓“工作权法”，其核心内容就是不强制要求工人加入工会或缴纳等同于会费的“代理费”，作为就业的前提条件。据悉，“铁锈带”的平均工会组织率为13.3%，而南方州仅为4.3%。美国南方州的政治领导人曾公开承认，他们认为“工作权法”是其竞争力的基础。

南方州的电价也普遍比“铁锈带”更为低廉。温斯莱特指出，美国南方有10个州的工业用电价格均低于8美分/千瓦时，而“铁锈带”州无一达到这一水平。至于税负，全美税负最低的15个州里有10个都是南方州。

据温斯莱特说，南方州还拥有更便宜的工业用地、更快的项目审批速度，以及“比其他任何地区都更多”的移民劳动力。据悉，有些州政府为吸引大项目，甚至愿意提供无偿土地支持。文章援引一名产业分析师的说法称，“对于那些计划雇佣三千、四千甚至五千人的大型项目，你甚至能找到免费用地”。

更重要的是，尽管经济增长，南方各州多年来还是保证了充足的住房供应，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房价上涨，使得这些地区更适合工人定居，进一步吸引了资本，从而带来了更多的投资和就业机会。温斯莱特认为，这让当地制造业的发展形成了“良性循环”。

根据美国人口普查局的数据，去年，北卡罗来纳州和南卡罗来纳州的人均新建住房数量是马萨诸塞州的四倍多，佛罗里达州、佐治亚州、得克萨斯州、田纳西州、南卡和北卡等南方州的人均新建住房数量，超过了伊利诺伊州、俄亥俄州、密歇根州、宾州、加利福尼亚州、纽约州和马萨诸塞州的总和。

上述因素的相互结合，产生了巨大影响。文章举例称，1992年，阿拉巴马州还没有一家汽车厂，但如今，阿拉巴马州已成为美国最大的汽车出口州，吸引本田、丰田、现代、奔驰和马自达五大车厂投资，每年汽车产量超过100万辆，为该州带来超过5万个就业岗位。

美国两党为何不愿承认这些“令人不安的事实”？温斯莱特分析，共和党和民主党各自的原因不同，但最终都是为了己方政治服务。像共和党，围绕制造业怀旧情绪构建了一套完整的政治叙事，将特朗普的关税政策宣传为重现上世纪70年代美国制造业繁荣的“灵丹妙药”，以此吸引摇摆州选民。

民主党人也有自己的一套理由。他们把制造业衰退归咎于“全球化冲击”，而非“州际竞争”，因为后者意味着承认“工作权法”帮助南方州制造业取得成功，承认更快的审批程序促进了南方州的经济发展，承认较低的能源成本（通常来自化石燃料）为南方州吸引了制造商，这挑战了民主党支持工会、支持监管、支持环保团体的立场。

但问题是，这类“虚假叙事”的代价却是真实的。温斯莱特指出，特朗普的关税正伤害正在崛起的南方制造业。丰田在阿拉巴马州生产的70万台发动机中，有一半出口到墨西哥或加拿大，极有可能被贸易反制措施“误伤”。

一个残酷的现实是，制造业并不追逐怀旧情怀，而是跟着利润走。如果共和党不愿承认移民劳动力对南方州制造业的贡献，不愿承认即使制造业回流也不一定回流到政策不够友好的“铁锈带”，如果民主党不愿正视南方各州的政策在其制造业发展中发挥的作用，也许美国制造业的复兴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两党都喜欢塑造简单的‘反派’，无论是中国还是贪婪的企业。但我们需要的不是对过去的温情回忆，也不是把全球化当替罪羊，而是一种清晰的思路。”在温斯莱特看来，美国经济的未来取决于两党是否愿意接受上述现实，而不是“沉湎于时光倒流的幻想”。